臘月到,雪花飄。童年的臘月里,盡是溫暖的記憶。
北風(fēng)的夜,雪來了。像風(fēng)中的屑,像云下的燕,悄無聲息地落在屋脊、樹梢、稻田、河沿。于是,整個大地全鋪上了一身厚厚的白棉衣,渾渾噩噩的,像一位沉睡的圣誕老人。
風(fēng)住了,雪停了,太陽掛在柳樹枝頭,發(fā)出耀眼的亮光。在火爐邊禁錮了兩天的我,早已按捺不住蠢蠢欲動的心,提著兩支爺爺給我做的“踩馬”,往隊屋奔去。我和小伙伴們在隊屋前的雪地上騎著“踩馬”,像一匹匹脫韁的小野馬,在雪地上瘋來瘋?cè)?。刺眼的光透過枝椏,太陽變成了五顏六色的小球,在我們眼前晃。我們呶著嘴大喊大叫,一窩蜂奔過去捉麻雀。突然“啪”的一聲,我的“踩馬”一滑,我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。腳部骨折,疼得我哇哇大叫。小伙伴把我扶起來,可我疼得越來越厲害了。他們沒轍了,趕忙去我家喊大人。
大哥穿著木屐飛奔過來。見到親人,我就像看到救星似的,劇烈的疼痛變成了兩行盈眶的熱淚。他看到我的腳腫得像個大包子,二話沒說背起我就往村里的診所跑。診所離家有五里路程,泥石小路上的雪開始慢慢融化,雪和泥交織在一起,呈現(xiàn)出一種鮮活的赭紅色。我伏在大哥背上,不停地喊著疼。大哥使勁摟著我的屁股,邊跑邊安慰我。他深一腳淺一腳在泥濘的路上行進。木屐觸碰積雪,發(fā)出急促的咯吱咯吱清脆的聲響。不一會兒,就聽見他嘴里發(fā)出輕微的喘息聲。后來,他的喘息聲越來越重,背上散發(fā)出來的熱氣透過棉衣傳到我的心窩,傳遍我的全身,暖暖的,腳感覺也不那么疼了。摟著他脖子的手,忽覺濕濕的,原來是他額頭的汗珠順著臉頰流了下來。一直到診所,大哥一刻也沒有休息。醫(yī)生給我注射了止痛針,用藥把腳包扎了,大哥又把我背回家。在我休息的那幾天,他又趁空閑的時候,把摔壞了“踩馬”修補好。
童年的臘月,這對心愛的“踩馬”一直伴著我串鄰居、走親戚,和伙伴們一起玩耍。當我長大了的時候,再也不玩“踩馬”了,父親把它們當做柴火燒掉。我們那時熱衷的玩物,在一片藍色的火焰里銷聲匿跡。我們的村子里再也沒有孩童玩“踩馬”,我也只是在電視里看踩高蹺節(jié)目表演,那夸張的動作,滑稽的表情,一如我們當年。
前年臘月,一個下雪的日子,剛過半百的大哥,丟下一對尚未成家的兒女,永遠地走了……臘月的雪,從此成了我永恒的記憶。 毛君秋
責(zé)任編輯:柏東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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