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日的院子

焦琦策

　　我家的院子坐落在村莊的最高處，從院子邊上即可俯視整個村莊。比起春日的淺稚，盛夏的郁蔥，深秋的豐腴，我更喜歡冬日的院子。

　　我家的院子很大，因為窯洞的寬度拖了好長，大面積土地便成了院子。院子再往前走，下一個小坡是田地。很小的時候，田地里載滿了蘋果樹，茂盛得很。那時似乎因為年少，總覺得盛夏蔚藍的天空下，群蜂的嗡嗡聲，百花濃艷的色澤最美，然而一長大，春日雖溫暖，但嫌柔弱;盛夏雖奔放豪邁，但覺得酷暑難耐，經(jīng)不起百般的熱烈激昂;深秋的豐收，隆重厚實，但覺得過于沉甸甸;唯有冬日的院子，靜謐、蕭索里帶著溫和。

　　早上晨起，日光東升，紅暈從山頭利箭般的射向屋面，公雞打鳴，麻雀嘰嘰地啄食著喂雞的食料。光禿禿的梨樹里透著干爽和寂寥，大地皸裂，踩上去綿綿的。院子前方一棵高大的土梨樹，在熹微里油光可鑒，烏鴉掠過，捎帶站上去歇腳，土梨的枝條便上下浮蕩搖擺，烏鴉腳一蹬離去，枝條搖晃更厲害了，靜靜地看去，總有種人去樓空、物是人非的感覺。

　　冬日里天短夜長，中午不一會兒工夫，太陽已經(jīng)西斜了。于是遠山在夕陽的撫慰下變得金紅。房屋近旁松軟的土地上，雞在上面留下三叉形的腳印，金光一染，宛如油畫家筆下的楓葉，詩意盎然。日頭沉落的時候，天氣干冷干冷的，靜悄悄的，只有雞的喉嚨里不時發(fā)出“咕咕”的聲音，頗有“蟬噪林逾靜，鳥鳴山更幽”的感覺。

　　下雪過后，完全兩樣了，早上起來使勁推門，才發(fā)現(xiàn)冬雪幾尺，嚴(yán)嚴(yán)實實地把門擋住了，于是戴了手套和耳帽，拿起鐵鏟開始鏟雪，往房屋不遠處的廁所，東面的牛棚，通往鄰居家的路上，傳開了幾條細路，彎彎曲曲的。院子里出奇的靜，只有鏟雪的沙沙聲，天地不分，一氣呵成，全成灰白色的，站在院子邊向遠處望去，背陰的山谷灰白相間，是雪已經(jīng)埋在灌木里了。未起床時，剝開窗子的冰花，寂靜的院子里是這般的寥落。又想起推門而出，雪地上的蹄印，令人浮想聯(lián)翩。

　　好久不在故鄉(xiāng)，無論走出多遠，都似乎有某種情結(jié)牽著我回家看看。我在城市里過著寂寞的生活，這寂寞怕是院子里的寂寞傳染的吧，這般的深沉，如陳釀。

　　每一個冬天，我都會想起我故鄉(xiāng)的院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