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得此情暖心間
□ 劉長青
關于高考,我的高考。40年的歲月浸沉,很多人和事已然模糊甚至忘卻。高中同學,如今見了面能叫上名字的已沒幾個,農村生活艱苦,當年鮮花般的青春男女變成了老態(tài)龍鐘的老頭老太太,令人不勝唏噓。大學同學,雖然有13號信箱的微信群,但也有一些同學幾十年來未曾見過一面。猛然相見,也常會產生相見不相識的窘?jīng)r。但也有一些人和事,不但難以忘懷,反倒是歷久彌新,越發(fā)地清晰起來。
我是應屆高中生,但參加過兩次高考。第一次,是1978年7月7、8、9三天。當時,我在翼城縣里砦公社老官莊大隊高中班上高二。按照常理,到1978年12月高中畢業(yè)。但此時已有消息傳來,為適應新高考,我們這一屆高中學生延遲半年畢業(yè),也就是說,高中要讀二年半,到1979年7月畢業(yè)。這年的5月,班主任老師李仁超對我說,上級允許在校優(yōu)秀高中生參加高考,學校決定讓我去參加一下。他說,你的語文好,就報文科吧。一陣驚愕之后,便是興奮。哇,我竟然要考大學了。我把這消息告訴了同學馬榮,他一臉不屑:你能考上大學?但我沒與他辯論,而是按照老師的要求積極準備。同學小安的哥哥在曲沃縣城工作,給他捎回一本政治復習油印資料,大概有20頁。小安學習不好,但人心特好,他說,我一看這就頭痛,老師讓你考,你拿去吧。就這樣,我沾了小安的光,幾天時間就把那個復習資料背熟了。到了去縣城趕考的日子。我和另外兩個同學來到公社高中,聽公社高中的老師講高考前的最后一課。王繼貴老師講數(shù)學,在教室外的院子里,一堂課就把高中數(shù)學講了一遍,條理清楚,通俗易懂,令人振奮。聽完課后回到家里,準備第二天到縣城高考。母親給我烙了十幾個火燒,準備高考時食物。頭年出嫁的二姐也從婆家趕了回來,為我壯行。二姐說:“你明天到縣城考試,得穿得好一些,免得人家笑話?!彼f:“我才做了一件半截袖襯衫,的確良。你把這個穿上試試?!闭f著,從包包里拿出了衣服。哇,真好看,眊一下亮亮的。摸一下,滑滑的。顏色是當時農村流行的蛋青色。穿上試試,在二姐的催促下,我平生第一次穿上了的確良,高檔貨。當時我16歲,個頭和二姐差不多,穿在身上雖然不大合身,但也不顯難看,反倒是人精神了許多。新衣服嘛。就這樣,我穿著二姐的的確良半截袖到了縣城。3天后回來,到校上課,一切照舊。發(fā)榜后,名落孫山。看來二姐的襯衫也沒給我?guī)砗眠\?,F(xiàn)在想來,當時真是二,都不知道男人怎么能穿女人的衣服呢?,F(xiàn)在,我一想起高考,就會浮現(xiàn)出當年那蛋青色的襯衫和二姐燦爛的笑臉。
第二次高考,是1979年7月,還是7、8、9三天。這一次高考,依舊是在翼城中學,住的依舊是學校周邊村子里的民房,沒有炕沒有床,地上鋪了厚厚一層麥草,軟乎乎的。6號下午,天快黑了,我與同學朱志龍,班主任孟慶義老師3個人席地靠墻坐著,一時無語。孟老師從手腕上褪下手表,交給了志龍,示意讓他交給我。我說不戴。志龍說,孟老師叫你戴你就戴么。我的眼睛看向孟老師。他一臉的真誠和慈祥。于是,我接過了手表,戴在了手腕上。師生如父子,父子如兄弟。我們和好了。說起來和孟老師的不快,還真是怨我。1978年秋假之后,我所在的大隊高中被撤并到了公社高中,原來的班主任李老師就留在了老官莊大隊中學教初中了。李老師和我是一個大隊的,對我很好,分別時還送給我一本《古代散文選》上冊,至今這本書還放在我的書柜里。到公社高中之后,我被分在了15班,孟慶義老師教語文兼班主任。到里砦高中之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參加臨汾地區(qū)中學生語文競賽。還好,我進入了全區(qū)前10名。記得作文獲得了95分的最高分。這是翼城中學張瑞林老師告訴我的。張老師是競賽閱卷組組長,他帶著我們幾個人坐火車到臨汾領獎并參加全省中學生語文競賽。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車,第一次到城市,大開眼界?;氐綄W校后給同學講進城的經(jīng)歷,興奮了好幾天。從臨汾領回的十幾本書和一支金筆都分給了要好的同學,我只留了一本書,金筆送給了朱志龍。也就是從臨汾回來后,學校進行文理科分班。我和馮衍全商量,結果是,我上文科,他上理科,他參加了全省中學生數(shù)學競賽。孟老師帶文科班。說實話,孟老師對我及同學們都很好的。但我這個人生性好玩,學習上不勤奮,愛看閑書,對課本學習不是很上心。在我的影響下,班上的一些同學更加不用心讀書。記得就在快要高考的6月份,我和十幾個同學在中午吃飯時,還竄到離學校六七華里的東午寄溝水庫中游泳,赤條條十幾個半大小子,在陽光下裸泳實在是爽。附近村子里有放電影的,只要知道,總要想辦法去看電影。有時兩三個人,有時五六個人。終于有一次感軍村放電影,我和朱志龍、朱長義一起去看,班上別的同學知道了,陸陸續(xù)續(xù)去了十幾個。晚自習教室空了一大片。孟老師可氣壞了,堵在教室門口,一個接一個地“過堂”。他說同學,你跟人家(指我)看電影,人家考第一,你能么?又說我:考上了也不能上大學,政審不過關。這一下把我可嚇壞了,趕快找原來在初中時的老師王長發(fā),他當時在聯(lián)校當校長,請他“滅火”。王老師只說一句話:好好學習!
為此和孟老師產生的不快,一直延續(xù)到高考。孟老師把他的手表讓我戴,表明他原諒了我。我以非常感恩的心境,在手表錚錚的微細聲下度過了3天考試。高考返回時,我們幾個同學還繞道先回到南唐公社北史村孟老師家里,師母為我們做了香噴噴的臊子面,至今猶聞其香。
高考發(fā)榜,里砦中學雙喜臨門。我和同學馮衍全都被山西大學錄取。他學數(shù)學我學中文。1979年9月20日,一大早,我和父親、堂叔、發(fā)小朱志龍騎自行車趕到曲沃縣高顯火車站,與馮衍全同學一起,登上了北去太原的火車。到學校后,才發(fā)現(xiàn)匆忙中忘記把一個小木箱子搬上車。之后,父親把托運單寄了過來。接到托運單后,我和同宿舍的同學李根田一塊坐3路電車到火車站,取了小木箱后,兩人輪流扛著到了晉陽飯店門口。因為都是農村娃,沒見過世面,自以為是地以為扛個小木箱人家不讓上車。于是兩個人就一路步行,雖然小箱子重也不過七八斤,你扛一會兒我扛一會兒輪換著走回了山西大學。40年了,每每想起上大學的日子,就會想起山大、火車站,想起根田和我扛著箱子行走在街上……在這里,我要誠摯地向根田同學道一聲謝謝。
姐弟情,師生情,同學情。哦,我的高考,我的青春。長得此情暖心間哪!
責任編輯:暢任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