亦耕
童年到少年,我是依偎著奶奶的懷抱長大的。八九歲了還總要鉆進奶奶的被窩,摟著她入夢。那時的父親,一名新中國的年輕警察,總在忙碌著他的工作。那段時光里,父親在我的記憶中是模糊的,但幾件小事卻記憶猶新。一件是小學二年級時,記不清因為什么頂撞了他,他追著要打我,我慌忙從四合院門前的臺階上跳下,一溜煙地跑到胡同里。為此,我有很長的時間不和他說話,也不叫他爸。還有一次,我久咳不停,父親買了兩個梨,我實在沒有一點食欲,但在他的呵斥下,還是吃了下去。沒想到連一個時辰也沒過,咳嗽竟好了大半。那時的父親,在我的眼里似乎始終是嚴厲的,但我不太怕他,因為我有保護神:那位拄著拐杖,纏著小腳,身材矮小的老太太——我的奶奶,她從不允許父親訓斥我。而父親對奶奶總是畢恭畢敬,從來沒有高聲言語過一聲。
少年到青年,漸漸開始了解了父親,理解了警察是一個需要奉獻身心的職業(yè)。無論在山區(qū)還是在城里,父親總是很少回家。職業(yè)的熏陶,總在造就人,他從街巷走過,總能一眼辨認出哪個是流氓地痞,哪個是小偷小摸。一生中辦過數(shù)不清的案子,也偵破過幾起震驚全城的大案??伤麖膩頉]有接受過當事人的謝禮。當過治安科長,卻沒有為親朋好友辦過一個農轉非戶口。但我卻對父親有了深深地敬重:為他的敬業(yè)和耿直。那一年,奶奶病重,父親接連數(shù)月不分晝夜守在身邊,為奶奶做飯、喂藥、洗衣、倒尿。奶奶大便不下,他用手指一點點往出摳。一直服侍到送終。鄰里街坊間傳揚著他的孝敬,但大多人并不知道奶奶是他的繼母。父親以他的孝敬,教我懂得了怎樣做人。
從青年到中年,做了父親,才真正理解了父親,漸懂了父親對我發(fā)自內心的關愛。父親不善言談,再加上工作忙碌,從我十四五歲當工人起,父親不多過問我的工作。但當我四十多歲在政府某一部門負責時,父親卻時常主動找我聊天,叫著我的名字,諄諄告誡我:做人要正派,辦事要公道,公家的東西不要沾等等。偶爾聽到一些對我所在單位的議論,他總要說給我聽。透過他的目光和言語,我感受到了父親那嚴厲、寡語之中深含的惜子之情。
如今,父親已近耄耋之年。他和母親雖然年邁多病,但大大小小的事情總是自己打理,盡量不拖累他的兒子。退休后他們的工資合起來和我相差無幾,可他總是擔心我人情禮往多,常常要添補我。因為工作和攝影的緣故,我經(jīng)常駕車出行,使他常常為我擔心。老父親心頭常常牽掛的是他五十多歲的兒子,卻對兒子的要求極少。有一段,由于忙碌于許多瑣事,十幾天沒有去看望父母,也忘記了打電話。母親悄悄打電話給我,說你爸想你啦,你爸說“只想聽我娃說說話”。拿著話筒,我黯然淚下。
當父親的兒子已五十余載,做兒女的父親也三十年有余。兒子遠在千里,女兒遠在萬里。那座海濱的城市,那個熟悉的國度,只要他們的名字在報刊、網(wǎng)頁中出現(xiàn),我總要仔細地瀏覽;只要在廣播、電視中聽到,我總在傾心關注。每當那首《父親》在耳邊響起,總會使我想起父親對我的牽掛,勾起我對兒女的牽掛。那年春節(jié),中央電視臺在北美演出,一曲《常回家看看》,使我淚如雨下。但在孩子跟前,我從沒有流露出一絲的留戀與牽掛,電話里從沒有說過一個想字。多少年了,除去晚上在家休息,我的手機一直開著。其實只有我心知:那漫長的待機,是因為我和父親有著一樣的期待:“只想聽我娃說說話”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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