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前的清明節(jié),父親都要帶上我們到祖墳上去掃墓。這個時節(jié),山上的灌木叢中會有一種開著細小的白花,父親說,這就是清明花。清明花很清香,葉子也能吃。每次祭掃,父親都會采來不少這樣的清明花,分成若干一小束,放在墓碑前,白白的清明花寄托了對先人的哀思。后來,父親老了,爬不上山親自去祖墳掃墓,但每次都會囑咐我們一定要采些清明花放在墓前。
歲歲清明,年年清明花。我行走在低淺的搖曳著的花叢山徑中,手里懷里揣滿了那些帶有雨滴芳香的小白花。我回轉頭去找尋,那束小白花是我要獻給父親的。1999年冬季,父親永遠離開了我們。頭一個清明節(jié),天空竟是細雨蒙蒙,我攜家人回故鄉(xiāng)為父親掃墓,那是父親去世后的第一個清明節(jié)。父親的墓地在故鄉(xiāng)的一座山坡上,那座山叫苦櫧山,山腳和山頂青石裸露,只有半山腰處有一點瘠薄的土壤,栽種著油茶樹和茶葉,在這些低矮的樹叢中,漫山遍野都是這種清明花的小灌木,就是這樣的一個地方,成了父親念念不忘,最后的歸宿。墓穴是父親在世的時候自己看好的。父親的爺爺是風水先生,傳到我父親時,就剩下一個羅盤了。父親略懂風水,依他自己的說法,對面起伏的山巒如同幾條臥龍,而山下則是清澈的河水,這叫做巨龍飲水,是一個發(fā)跡子孫后代的好地。
順著坎坷的小路往前走,不久就到了山腰。山腰間,黃泥土的痕跡依然猶新,新墳一座,蒿草未滿。一番祭拜之后,我突然嗅到了清冽的芳香,我循著香氣覓去,在父親的墳前,一叢艷麗的清明花涌進了我的眼簾。潔白的花瓣,鵝黃的花蕊,吐露著撲鼻的清香。
我走進密密的草叢里,彎下腰去,撇下幾枝來,鄭重地挽成一個花束,默默地敬獻在父親的墓前。
我用頭抵住父親的墓碑,當我的臉頰觸碰到它那濕潤的花瓣時,我忽然覺得它是如此的鮮活,我仿佛覺得,它已在這里等待了我很久很久。和生命里至親的人作永訣,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,或許它早就知曉,人間的喜怒哀樂、悲歡離合,它早就知道,只是不會訴說。等我幡然醒悟的時候,父親已經遠去,只留傷悲給尚存于世的我們,然后,在我必經的路上,只等我去拜謁,用憂悒的美麗給我一絲無語的安慰。
也就是在那個春天之后,嬌小的清明花便會出現(xiàn)在我的睡夢里,我會夢見父親漫山遍野采下滿捧清明花,朝我招手;夢見父親愛憐的呼喚和期待的面容,輕輕的呼喚我。每當這個時候,我對父親的思念之情油然生起,醒來后淚雨紛飛,直到那個日子離我遠去為止。又是一年清明節(jié),不知道故鄉(xiāng)的清明花是否如期開放,把我無盡的思念帶回故鄉(xiāng),帶回到遙遠的天際邊……
作者:一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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